夜静天穹

　　“你讨厌博士吗？”诗怀雅在上铺敲敲床板，坐在下层床上调整手表的陈头也不抬：“你那么无聊么？”

　　“嘁。”诗怀雅翻了个身，面朝墙壁，她开始胡思乱想，以至于辗转难眠，不知不觉又翻了个身，陈在下铺踢踢诗怀雅的床垫：“诗怀雅！”她的语气里有点愠怒。

　　诗怀雅也有点烦躁，她趴在上铺栏杆往下看，陈赤红的眼睛瞪着自己。诗怀雅不依不饶地继续问：“你讨厌博士吗？”

　　陈咬着牙看着诗怀雅沉默了一阵：“不讨厌。你呢？”

　　“哼哼。”诗怀雅释然地滚进自己的床垫里陷进被子，“当然不讨厌啊。”

　　和戒心重重的陈Sir不同，诗怀雅显然被第一眼蒙蔽了。当然，作为警官她不是个笨蛋，但第一眼依然惊艳。她第一眼见到Dr.Vail时，她正弯腰同夜莺说话，柔声细语像是春风拂面，夜莺手边有一束蝴蝶兰，开得正艳。Dr.Vail拢着手指，显得谦逊而柔和。

　　诗怀雅呆在门外悄悄看完了全程，Dr.Vail弯腰同夜莺说话，再到半蹲下来，最后以一个温柔的拥抱作为结尾：“过一会儿我再来看你。”她说。

　　“你好呀，诗怀雅。”她走出房间看见诗怀雅，显得一点也不惊讶；罗德岛的Vail博士伸出戴着手套的右手，“来握个手吧？”她笑得明媚如春光。

　　第一眼是惊艳的，诗怀雅心想：原来真的有人笑得干净到眼睛都在发光啊。她和Dr.Vail握手，一切都恰到好处柔风细雨，无论是握手的力度和姿势，还是两人的距离，亦或是空气中的气味、湿度和温度……好像那一天都刚刚好，刚刚好满足诗怀雅这个少女对童话诗句的一切憧憬。

　　碧翠克斯·诗怀雅从来没想过“惊艳”这种事这么容易就来了，不过说起来她又的确会是个会被突然的明亮惊艳到的感性女孩儿。就像废弃大楼外的圣诞树和街灯，明明那时候有点冷，她又惊又怕……但突然就好像春雪都化尽了般惊呆了，这印象轻易地烙进脑海。

　　诗怀雅对Dr.Vail的第一印象很不错，陈比她早来一点，所以依然在过道里狠狠地瞪着她……但最后Dr.Vail来了，像是一阵风一样拂过，陈伸手拽住了风：“快去工作！”Dr.Vail笑着拍陈的手背，轻声说话；像是诗怀雅小时候曾看过的戏剧中排演过无数遍的女主角在台上独唱，娴熟、优雅而自然。最后Dr.Vail说：“那，诗怀雅小姐来替陈Sir吧？”

　　诗怀雅答应了。Dr.Vail的办公室特别简单，能让陈都说出“特别简单”，对诗怀雅来说是噩梦级别的。她鼓着腮帮子问：“喂、喂，不应该加一点装饰吗？”她靠近Dr.Vail，Dr.Vail带着洋洋洒洒的笑容冲咖啡：“哦？”她从鼻腔里发出这个声音，大约是否定的。但没等诗怀雅继续说话，Dr.Vail就把那杯咖啡递给诗怀雅：“要咖啡吗？”

　　诗怀雅又稀里糊涂地答应了，不再提办公室装潢的事，低头小口品尝那杯微苦的咖啡。她更喜欢卡布基诺，她喜欢卡布基诺上大片大片的奶沫，也喜欢咖啡拉花；Dr.Vail给了她一杯简单的蓝山咖啡。她吹着那杯咖啡，看着气泡在吹动下打着旋儿到边缘去，浓郁的香味触及舌尖的刹那，诗怀雅被烫了一下，她抬头，正好看见Dr.Vail面向窗户，“唰啦”一声拉开窗帘，大片大片的天光通过落地窗洒进办公室。

　　这是诗怀雅小小的第二次惊艳。惊艳于洒进办公室的光如此明亮，连难以照射的角落都通彻可见；也惊艳于Dr.Vail回头看见诗怀雅被烫还未散去的尴尬神情，露出一点接近于幸灾乐祸而未及讽刺的笑容。

　　第三次惊艳源于战场上，鲜血飞溅火焰燃烧，敌人死于链锤和赤霄之下，Dr.Vail低头扼住敌人，彼时垂着头整张脸藏在阴影里，只见她用匕首插进敌人的咽喉搅动，猩红的血飙出沾上她的身体。诗怀雅因自责于自己放跑了一个敌人而走近，正看见这副景象。Dr.Vail听见诗怀雅的脚步声抬起头，诗怀雅看见她脸颊正向下滴着血。

　　Dr.Vail站直身体，用指节抹去脸上的血渍，第一记只在脸上留下一道拉长的红印，第二记才逐渐让猩红消弭于无形。她笑容可掬地看着诗怀雅，半点未见惊恐也不见谨慎，不过在鲜血淋漓的战场上依然如光般地笑。不过那不是朝阳，只是无影灯般让人纤毫毕现的笑，毫无温度。

　　但她依然在笑，笑得毫无瑕疵，张开手臂给诗怀雅一个拥抱：“干得不错！诗怀雅。”她把名字喊得四平八稳，诗怀雅的双眼因为她走来的拥抱而黯淡下来，就在方才那些火焰和尸体也不过成了她的陪衬。就算是如无影灯般的笑，但那依然具有迷惑性的；那依然明亮仿佛在发光。

　　诗怀雅知道自己的第三次惊艳不对劲；可惊艳这东西本就不讲道理。诗怀雅年幼时跟着自己的家长见过世界上华美而精致的东西，但那些也终究只是最终落在手里的俗物，那不过是可握在手里的、可见的东西。

　　但这样的人该怎么见呢？这一辈子能见到多少次这样抹去脸颊上血渍，让火啊、烟啊、碎掉的刀剑啊、一切悲惨的东西都变作陪衬的人呢？每一次都好像不应在这个世界上存在似的。可正因为似乎不应存在这个世上，才叫人移不开眼睛。诗怀雅的惊艳膨胀为好奇心。她想，如果Dr.Vail是一件收藏馆里的珍品，一定是某些受到诅咒的东西——至美而引人不由得更走近去看。

　　她就是艺术品。诗怀雅心想。好感、被吸引和喜爱太容易被混为一谈，诗怀雅也不知道她究竟是被稀世珍宝般难以得见的事物吸引，还是因为Dr.Vail恰到好处直击心房的礼貌妥帖，或者这样的好感已经变质。她知道Dr.Vail是个“不靠谱”也“不称职”的博士，也知道Dr.Vail心里什么都没有，空空如也一片白茫茫。但人就是这样容易被吸引。不过是想走得更近看看，也不过是一点想小小的私心只希望她转头对自己笑。这只是对自己笑罢了；诗怀雅想。这是属于碧翠克斯·诗怀雅的独占欲望。

　　“唔？在想什么呢，诗怀雅？”Dr.Vail从后面摸摸她的脑袋，不出意外今天的早晨Dr.Vail又一次出现了，四处游荡，摸摸干员们的脑袋。诗怀雅的贝雷帽歪了，她把它戴正：“今天是你当助理哦？是昨天没休息好吗？”

　　“唔咕咕……没什么啦。”诗怀雅正了正自己的贝雷帽，而Dr.Vail抬手跟闪灵打招呼：“早上好，闪灵医师。”她歪着头对闪灵笑，嘴角自然地勾出美妙的、自然的弧度。闪灵也对她笑笑：“早上好，Dr.Vail，还有诗怀雅小姐。今天身体还好吗？”

　　Dr.Vail笑笑，发出“哼哼”的笑声而不再是无声的勾唇；但依然没有回答。闪灵摇摇头：“记得要来体检。”身材高挑的医生消失在门外，高跟鞋的声音渐行渐远。

　　诗怀雅抬头看Dr.Vail：“那个……”她尝试性的发出邀请，刚才Dr.Vail的笑声有一点挑衅般的调皮，诗怀雅也想得到它；或者类似的什么。诗怀雅只是想独自看到这样艺术品的更多模样罢了……她希望看见。只是想接近。“一……一起吃晚饭吧？”诗怀雅看着Dr.Vail的眼睛，试图从那双眼睛里看出些什么——诗怀雅已不满足于那双眼里一千年一百年也不会变的谢拉格冰雪般的礼数和笑意，她想得到些什么——除此之外的东西。她是得寸进尺的资本家、商人。

　　但商人有时候会做出不理智的赔本买卖。诗怀雅没有想这些，Dr.Vail弯腰看着她：“嗯——？”她的尾音上挑带着疑问意味，但也好像是在看诗怀雅是什么反应；诗怀雅又说：“我、我来买单好了！”

　　Dr.Vail勾起唇角，末了发出哈哈大笑，她欣然应允：“好啊，诗怀雅。你定时间吧？”比想象中简单很多。

　　好歹是更近了一步啊，诗怀雅安慰自己。

　　第一次失望来源于这一天。诗怀雅在晚饭时观察Dr.Vail的反应，她好像没什么喜欢的菜式；就算认识Dr.Vail那么久，诗怀雅依然没有摸清楚她的饮食偏好。她好像什么都可以接受，无论是苦瓜还是辣椒干，还是甜咸可口的菠萝包，她都全盘接受；换而言之她都无所谓。

　　但Dr.Vail还是很开心的模样，诗怀雅不满足这模样，她靠近Dr.Vail主动撕破这层面纱：“那……那个，Dr.Vail，”她紧张地看着Dr.Vail的眼睛，“晚饭不和胃口吗？”

　　“嗯？不。”Dr.Vail端着杯子笑笑，“只是因为我没有味觉哦。”

　　诗怀雅看见Dr.Vail面纱后的东西；与众不同的东西。她略微喜悦于自己看见更多，庆幸于自己仿佛受到了特殊对待；Dr.Vail说得坦诚，她依然握握诗怀雅的手，向她道谢，仿佛高兴极了。但诗怀雅很快说：“Dr.Vail——我会找到你能吃到味道的东西的。”

　　Dr.Vail不置可否地笑，弯腰下来拍拍诗怀雅的手背：“承蒙好意。”她并不拒绝。

　　她接受了么？诗怀雅懵懵懂懂地想。她不会献花，也不会送礼物；但她觉得这应该是算是个礼物吧？就像腼腆地送给有好感的人一份礼物。只是很好朋友间的礼物吧？诗怀雅接过Dr.Vail递来的香槟杯，杯里有混着如蓝紫混杂的斑斓酒液。她低头喝了一口，随即呛得咳嗽起来。

　　辛辣、苦涩又酸甜，诗怀雅说不出这是什么味道，简直糟糕透了；那颜色还算是绚丽，饮用之前当是雄孔雀的尾羽，饮用之后却仿佛是变色龙冰冷潮湿的尾巴。Dr.Vail弯着眉眼看着诗怀雅，说：“你看，这是我能尝到的味道。”

　　诗怀雅低头又尝了一口，一枚印着罗德岛的徽章送到她面前。

　　“这是什么？”诗怀雅呛了一下，Dr.Vail笑着说：“晋升徽章。恭喜你晋升了。”

　　“唔唔……我在龙门的地位也不会提高吧？”诗怀雅抬头看着Dr.Vail，博士的笑容还是没有任何变化，晋升徽章稳稳当当在她面前悬着，没有收回去的打算；诗怀雅刚要说话又被呛了一下，Dr.Vail拍拍她的手背：“有问题吗？”

　　“不、不是，如果你喜欢的话，我、我……要我接受，也不是不行！”诗怀雅接过徽章，Dr.Vail说：“这是一份礼物，”她看着诗怀雅的眼睛，“感谢你为我着想。”

　　Dr.Vail似乎什么都知道；所以她理所当然也知道怎么让诗怀雅一愣。

　　第二次失望来源于诗怀雅在教官办公室挂起自费购买的绘画，她兴致勃勃地拉着Dr.Vail来这里看，又说：“罗德岛的训练课程这么短可不行……！如果缺少资金的话……唔！我去商务部门也、也不是不可以嘛！”诗怀雅抬头悄悄看Dr.Vail的反应，Dr.Vail看着那幅画：“它是抽象艺术吗？很多不同的颜色混在一起。……商务部门吗？哎呀，比起商务部门，我似乎更需要你作为近卫和助理的帮助呢。”

　　诗怀雅点点头：“是模仿天空和大海的画作呀！——嘛，就像我小时候去度假的海边一样好看！”

　　“是蓝色的呀。”Dr.Vail看着诗怀雅，“是蓝色的呀。”她继续说。

　　“嗯，蓝色的——海一样颜色！嘿嘿，还是一个小有名气的画师。虽然他不经常画原子主义画作……但是这么柔和的颜色我也很喜欢呐！”诗怀雅兴致高昂地向Dr.Vail介绍自己喜爱的画家，Dr.Vail的眼睛是蓝色的，她看着诗怀雅，就好像诗怀雅兴高采烈介绍的蓝色画作以及它所陈述的大海一样。

　　“会很好看的吧？”Dr.Vail笑着说。她在问诗怀雅，诗怀雅一愣：“唔……博士？”

　　“这幅画……”Dr.Vail看着诗怀雅，“是空的……”

　　博士看不见颜色。诗怀雅知道了。她抬手捂住博士的眼睛：“博士，这是黑色的。”

　　“我都知道啊，诗怀雅。”Dr.Vail仍在笑，伸手捂住诗怀雅的眼睛：“你看，这也是黑色。”

　　诗怀雅问：“博士……你为什么还在笑？”

　　“因为我一直看到的都是这些啊，”Dr.Vail拨开诗怀雅的手，有当时惊艳不减的蓝色眼睛，“如果生下来看到的就是这些，又怎么会感到遗憾或者难过呢？”她忽然像是想到了极好笑的事，“不不不，诗怀雅，我不可悲呀？你怎么会这样想？”她继续笑，像是不加掩饰的嘲讽。

　　“不、不是的！”诗怀雅大声反驳，她高兴不起来了；走近看清了那么多，她却根本高兴不起来。她开始着急：“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能看到那么多颜色的话，不是更好吗？”她看着Dr.Vail，她寄希望于看见的不是一个难以得见的艺术品，而是一个活着的人。但她失望了，Dr.Vail还在笑，一如既往的笑，笑得……没心没肺。

　　“总有一天！我是说，总有一天！”诗怀雅生起气来，“我会让你看见颜色，让后……然后让你狠狠地后悔！”她很少说狠话，这算是为数不多的狠话。

　　“好啊，”Dr.Vail仍在笑，对上诗怀雅咬着牙冒着火的神情，“我等着。”

　　结果显而易见是失败的，Dr.Vail讥讽地、不怀好意地看着诗怀雅一次次尝试。诗怀雅把她的办公室所有画作都换成了抽象派，鼓着腮帮子让Dr.Vail看。Dr.Vail歪歪头看一眼画作：“这是紫色吧？”诗怀雅一愣：“博、博士，你看见了？！”

　　“不，”Dr.Vail拍拍脸颊，对诗怀雅露出一个寓意深远的笑，“我猜的。”

　　诗怀雅晃晃博士的手臂，博士转着笔看着诗怀雅：“呐，诗怀雅，还是先工作吧？”她低头拉起制服拉链、戴上兜帽和面罩，在面罩后诗怀雅听见呼吸翻涌的声音，“看不看得见也不重要，对吧？”

　　诗怀雅懊丧地坐下来：“继……继续看！工作什么的……交给我就好了！”

　　博士发出阵阵笑声，她舒展筋骨，隔着面罩诗怀雅看不到她的实际表情。博士没有理会诗怀雅，她像是一阵轻快的风从诗怀雅身边走过去，还带上了门。

　　诗怀雅抬头看见衣帽架上备用服装，她悄悄地走过去拿起那个面罩。冷冷的，可以把可怕的致命伤变成头晕耳鸣，她尝试着戴了戴。感受绝对糟糕得像那杯酒一样——冰冷还硌人，它不是垫着法兰绒的保暖面罩。它唯一的作用是保护面部，遮掩容貌，以及附带那么一点点循环净化面罩内空气的作用，以免博士缺氧。

　　可能是Dr.Vail的体质原因，面罩里还有复杂的管线，看起来脆弱又精密，大概是为了在必要的时候负担起一部分维生作用。最让诗怀雅难以接受的是这个触感糟糕的面罩能让所有缤纷的颜色变成晦暗无光的黑白照。

　　喂喂，博士都已经那么惨了，这是打定主意让那家伙一点颜色都看不见了呐？！诗怀雅想打个电话给装备部，然而Dr.Vail又推门回来。诗怀雅手一抖，转头看着仍穿着制服的Dr.Vail。Dr.Vail从诗怀雅手里拿走面罩重新挂上衣帽架：“忘带东西了。”

　　“唔？什么东西。”诗怀雅魂不守舍地坐下来，Dr.Vail拍拍手：“忘记要把你带上了。”

　　诗怀雅呆住了，Dr.Vail歪头：“我需要你的智慧，诗Sir？”

　　“没、没问题！”诗怀雅站直身子，“可要好好听我指挥！”

　　“哼哼。”Dr.Vail轻快地笑，算是认可。

　　这是一个营救人质的任务，陈也参与其中。但陈想不通为什么Dr.Thiago会让Vail博士来接手这个任务，一般来说这样的任务都是Dr.Rell施行……因为Dr.Vail也许会为了人质无视周围他人的生死。在此之前，战术规划已经设计完毕，不得不说依然如机器般周密，连陈也挑不出毛病；除了一如既往无视周围人命。

　　“这里的巷子还有平民……我去看过了。”陈在电子地图上打叉，“还有这里。绑匪选择这里不是没有原因，通道里四通八达很容易混进人群里逃走。”

　　“绑匪本身什么态度？”诗怀雅挤过来，三维立体地图中间用黄色标出一个圈，“他们是想谋财还是害命？”

　　“是嫁祸。”Dr.Vail淡淡地说，她已经戴上了面罩以免被人目击容貌，“对他们来说人质不是最重要的……”Dr.Vail伸手，陈把电子笔扔到她掌心，Dr.Vail拿起电子笔点出周围几个通道，拉动地图构建三维管线，“看到了么？地下管道，有70%的概率他们会在这里——一个没有被用上的干净下水道。这是作秀，他们都在演戏。”

　　“人质会死。”陈说。

　　“浑水才好摸鱼嘛，”Dr.Vail毫不在意地说，“但这不是我们需要管的。救下人质，获得报酬——声望和金钱。结束。”

　　“地下管道更复杂了啊！”诗怀雅挠头，“真是的……！又是个老城区……”

　　“老城区也无所谓，”Dr.Vail继续来回拉动观察三维地图，“不过告诉你一个不好的消息，这个立体地图也许也不是完全正确的。我只拿到20年前的老设计图，然而据我所知，这个城镇的历史在50年以上。也许有很多依然没有被我们纳入考虑范围的管线。”

　　“*龙门粗口*！”诗怀雅闷哼，陈说：“伊桑可以去追吗？”

　　“他只能侦查周围的情况，这些人不是真正的绑匪……周围可能会有一些触发式的机关。”Dr.Vail拉开另一张地图，陈点点高处的红点，这是模拟作战路线：“第一计划是让能天使、白金和陨星高处狙击，送葬人突进式潜入。”Dr.Vail拨开陈的手指打了个叉：“否决。”

　　“给我一个理由。”陈说。

　　“狙杀，你觉得最后会变成什么？屠杀。无论是铳还是单纯的源石法术，一旦这些绑匪混入人群就不免会导致当地建筑的损伤，最后导致直接的人员伤亡。”Dr.Vail继续说，“就耗费成本而言，可以换一种方式。”

　　“你说。”陈点头。

　　“这个问题需要诗怀雅的帮助。诗怀雅，你会商业谈判么？”Dr.Vail拉回原本的地图，“这是一个物质损失替代人命损伤的策划，就罗德岛政治因素而言，必须得到当局的批准和认可，否则会让罗德岛的声望受到影响，且罗德岛也会遭到为难。”

　　“商业谈判……嗯，是我的拿手好戏，交给我吧！但绑匪不会给我们那么多时间的。”诗怀雅说，“而且你也说，这是政治内斗。我谈判的时候可能就会……”

　　“对，所以我们都要成功。”Dr.Vail翻到下一页，“我已经让送葬人去进行精准爆破，东路、西路和北路会被封死……当然，当地居民的生活出行会受到影响。”她补充了一下，“很大的影响。”

　　“地下管线呢？”陈问。

　　“送葬人炸的是地基，地下管线也不能幸免。”Dr.Vail说，“地下管线会从爆炸边缘开始崩溃，估计约4到6分钟后就会逼近人质可能所在的区域……”

　　“我有一个问题。”陈说。

　　“我在听。”

　　“人质未必有可能真的在地下管线，你也说过，只有70%的概率。”陈说，“如果人质在楼上呢？”

　　“安洁莉娜和黑是第二计划。地下管线逼近人质可能所在的区域后由伊桑立刻切入寻找。伊桑？”

　　“唔？在的在的。”一边的空气冒出声音。

　　“在伊桑之后送葬人也会切入，两者保持8-10米的距离。”Dr.Vail说。

　　“等等，我是尖兵？”伊桑冒出个脑袋。

　　“回来正好赶上饭点，有咖喱饭。”Dr.Vail头也不抬地说。

　　“Yes sir.”伊桑比了一个明白的手势。

　　“送葬人需要做的是用萨科塔人特有的排雷设施测试周围的触发式陷阱，其他不需要他做什么。”Dr.Vail说，“之后，伊桑你立刻避让。你的生存能力没问题吧？”

　　“没问题，保命什么的我在行。”

　　“陈和送葬人在敌人反应时间之内狙杀敌人。”Dr.Vail说，“送葬人说他一个人能做到，但没必要。必须有第二手准备。最后红云负责带走人质，她更容易在坎坷地形行进。陈，你和送葬人掩护红云撤离。”

　　“莫问题。”

　　“能天使也被派出去了吧？”诗怀雅忽地这样想起来，“她呢？”

　　“能天使被Thiago借走了。”Dr.Vail继续陈述作战计划，“诗怀雅，赔偿是必然会发生的，我们还没有巧舌如簧到能让他们把这么大的经济损失一笔带过。”

　　“没问题，我会尽量压低价格。”诗怀雅说。

　　“不，对你的考验是，当我们引爆炸弹、开始营救人质的时候，当局会因为我们未经报备的行为而相当不满。”Dr.Vail说，“不要让他们来搅局，无论是军队还是警察，尽量不要让他们出现在这片地方。”

　　“博士，你的担忧在……？”

　　“27，暗索去那里搜集情报的时候找到了这个档案，是一份……审讯档案。”Dr.Vail把档案袋递给陈和诗怀雅，诗怀雅打开看了一眼：“这个犯人最后……嗯？这份档案……没有写完吧？”

　　“有没有发现不对劲？”Dr.Vail问。

　　“是当局直接给暗索的？这一次暗索可不是暗中潜入搜集情报……是正正当当顶着罗德岛调查员名号的。”陈说，“这是个警告。”

　　“等一下，这个犯人最后怎么样了？”诗怀雅问，“这不符合警察报告的规范模板。”

　　“想象。”Dr.Vail淡淡地回答，“看这里，‘因为疑似破坏性行为而被警察击伤制服’，警察可以‘无需报备地进行紧急应变’。”

　　“原来如此。”陈点头，“……不对，那诗怀雅怎么办？”

　　“诗怀雅是斯怀尔家的大千金，就算不卖罗德岛面子，也不管龙门警司是什么，但诗怀雅背后那么大一个家族却是实打实的。他们也该敬重斯怀尔家族三分。如果陈与他们起冲突，他们可能真的有胆子把陈拘捕。”Dr.Vail用电子笔点了点陈，“另一方面，诗怀雅的锤子不适合较为静谧地前进。过长的武器和锁链都会造成不必要的噪音。”

　　“还有化妆包，里面的瓶瓶罐罐可不适合潜行。”陈补充。

　　“粉肠龙！”

　　“诗怀雅，你的难题在于必须让当局认为你是为了压低罗德岛赔偿而来，以最低的价格进行赔偿为首要任务；而不是专门为了拖住他们。”Dr.Vail说，“如果可以的话，你可以考虑与最高决策人单独交谈。”

　　“也就是说，要让罗德岛以一个完全受雇佣的战斗力介入，类似雇佣兵而没有政治目的，对吧？”

　　“本来就没有，但人的疑心病是很重的，尤其是政客。”Dr.Vail冷冷地说。

　　“如果我得到机会与最高决策人进行交谈了呢？”诗怀雅问。

　　“就算是最高决策人也不应完全相信，我们不了解本身时势如何，这是他自导自演的一出戏也必须纳入考虑范围之内。把它当作商业谈判，顺便别让那个策划这一切的人派出武装部队介入即可。我会在600米外进行实地监控指挥，开始行动。”

　　“明白。”

　　11:30 P.M.

　　送葬人蹲在混凝土墙壁后：“定向爆破倒计时。三、二、一……”

　　诗怀雅踏着轻奢考究的手织地毯缓缓走入大厅，一时无数目光落在她面上。一声巨响自远方传来，却好像连这里都能有震感似的。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变得如刀般锐利尖刻，她毫不畏惧地抬头：“碧翠克斯·诗怀雅·斯怀尔，前来谈判。”

　　11:40 P.M.

　　管线崩塌得比预计要快，黑在空中腾跃：“报告，没有在上层楼道发现人质踪迹。”

　　Dr.Vail扶着墙壁，定向轰炸地基，就算是送葬人也不能完全保证是可控的。远处建筑至一半还搭着脚手架的楼房正在缓缓向下崩塌，最终止于还剩下三层半时。黑借助安洁莉娜的法术在大块大块洒着墙皮的楼道里迅速搜寻。

　　伊桑贴近管线：“报告博士，发现绑匪和人质。绑匪4名，人质1名。人质还活着！”

　　“不，有5个绑匪。还有一个在暗处。”送葬人拿着Pda轻声说。Dr.Vail停顿一下：“红云，你到哪里了？”

　　“我正在后方切入……唔。”红云一顿，“那个狙击手……”

　　“伊桑，能短暂吸引绑匪的注意力吗？”Dr.Vail看着送葬人传回的图像，“让左边那个绑匪把武器从人质脖子上挪开。送葬人、陈解决那4个，红云把狙击手处理掉。”

　　“收到。”

　　“明白。”

　　“嗯。”

　　“真是艰巨的任务……”伊桑压低呼吸，“准备……走！”

　　11:45 P.M.

　　“报告，人质已经成功救出，正在撤离！唔……跑不快……！”

　　“崩塌速度比预计快……白金！”

　　“来了来了！”白金在已龟裂出道道裂纹的地面上狂奔，“红云，把人质给我！”

　　红云憋足一口气用义肢把人质高高抛起，白金精准地接住人质，在地面上轻盈的一点扭转身体全速撤离。

　　“呜啊啊啊啊！我真是为一口咖喱饭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诗怀雅抬头迎上市长的目光，胸有成竹地笑：“请放心，只要在‘合理’价位之内，我们必然全数赔偿。我正是为此而来的，相比经济损失，人命更重要，对吗？”

　　11:50 P.M.

　　“市长大人，我说过这是‘必要的损失’，把它扯上政治因素未免太为难我们。”诗怀雅抱着小包，小包里藏着链锤，她目光锐利地对上市长的眼睛，“或者您只是为了给我们冠以罪名好得到更多的赔偿？市长，这样的把戏未免太粗劣。我生在商业世家，对这些伎俩还是知晓一二的。”

　　“报告！已撤离至安全距离！”

　　“报告损伤。”

　　“伊桑体表擦伤，送葬人与我均未受伤！”

　　“这里是白金，无损伤。另外，人质低血糖昏迷了！”

　　“喂！我义肢手指被石子卡住了……！”

　　11:55 P.M.

　　“报告，人质已交由医疗干员闪灵！”

　　“报告，人质轻微脑震荡外加低血糖，已经进行相应处理，请放心。另外，仪表上监控你的生命体征产生波动。你没问题吧？”

　　“没事，其他干员呢？”

　　“安全了……安全了……呼！呼！”

　　“只有诗怀雅还没回来。”

　　“准备交还人质。”

　　00:00 A.M.

　　诗怀雅看着市长接下一个电话，向她投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就这样吧，斯怀尔小姐。”市长起身，“再见，不送。”

　　诗怀雅走出市政厅大门，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本次行动相当成功，损伤除了伊桑在撤离过程中被混凝土破片擦伤以两盘咖喱饭进行补偿外，便是Dr.Vail突如其来的生命体征不稳定。她在罗德岛集合完毕后的撤离过程中开始眼眶充血外加流鼻血，仪器显示她开始心律失常，被闪灵立刻连接面罩与衣物中的维生设备，即将抵达罗德岛时生命体征趋于稳定。

　　“是加班的后遗症。”她笑着回答说。在这项计划之前，她曾与其他两位博士开会讨论另一项作战计划。这是“加班”的后遗症。

　　第二天，诗怀雅得到了晋升。Dr.Vail脱掉面罩，一如往常那样笑着送来了晋升徽章。

　　“也许，你想通过我和龙门缔结友好关系；或者，罗德岛需要我的能力；哪怕，你对我有其它需要……我没法全部保证。”诗怀雅摩挲那枚晋升徽章，抬头对上Dr.Vail的眼睛，“我不知道我能给你多少。但……我会是你最忠诚的伙伴。”

　　“……”Dr.Vail注视诗怀雅，她勾唇笑笑，像是一个随口的玩笑，“有多忠诚？”

　　“正如下一次我不再会让你独自运筹计划到那样的地步……我会尽我一切所能。”诗怀雅抬起面罩扣在Dr.Vail脸上，在Dr.Vail似乎愣住的当口，诗怀雅隔着面罩亲吻了Dr.Vail。